信步于园庭,不难发现深嵌于园林建筑中的各类装饰纹样,古人建园造景,素来喜用雕花、祥云、龙凤等图样,用独特的雕饰语言来意蕴祥瑞文化。凤凰于飞,栖居在亭台楼阁之上,化神于雕栏玉砌之间,不同于自然意象,凤凰作为古老的民族图腾之一,其千变的形态和象征的美好寓意,尽在古典园林的静谧中留存。
凤与龙为中华两大图腾,“四灵”之一,是中华原始先民对神灵的虔诚、崇仰、顶礼膜拜而创造出来的神性动物,成为中华精神之鸟。
凤凰是先民鸟图腾和太阳崇拜的融合与神化,经过道德升华积淀而成。我国最古老的凤凰图案,出土于湖南洪江市高庙文化遗址的白色陶罐上,距今7800年。
鸟是天地间的信使,人类与神灵沟通的媒介。凤凰飞天,也是光明、太阳的隐喻,这样的神鸟崇拜最早流传于东方,故有东方神鸟、长生鸟之称。原始先民心目中的鸟每天驮着太阳东升和西落,《山海经·大荒东经》说:“汤谷上有扶木,一日方至,一日方出,皆载于鸟。”
鸟纹(庙底沟·网络)
鸟纹(庙底沟·网络)
凤凰图案在园林中的寓意通常是一种吉祥符号,象征着阴阳调和、和合祥瑞。中国吉祥符号中最原始、最基本的图形是象征宇宙生成观的太极阴阳图,易学专家杭辛斋说,“阴阳鱼”本来叫“阴阳仪”,是由两只凤鸟对称分布大圆圈纹演变而来的“阴阳两仪”。《尚书·益稷》有:“《萧韶》九成,凤皇来仪。”凤凰成双成对地来,仪表非凡,是吉祥来临的征兆。湖南高庙文化遗址中的凤凰图案,就是两只飞翔的神鸟,说明凤鸟成双成对观念非常古老。
凤皇来仪(山花)
凤皇来仪(山花)
位于乾清宫和坤宁宫之间的交泰殿,殿名取自《易经》,含“天地交合、康泰美满”之意,墙上浮雕龙凤呈祥。
龙凤呈祥(交泰殿)
龙凤呈祥(交泰殿)
凤凰有雌雄,雄曰凤,雌曰凰。1911年三国东吴谭绍的吉水东吴墓中出土了雌雄一对青铜朱雀。汉代古琴曲有《凤求凰》,传说是汉朝司马相如为求得卓文君而作的曲子。时有文君卓氏新寡,而善听音乐。相如知而作是曲,附琴歌以挑之。爱情园耦园的“平泉小隐”门楼东西两侧兜肚,东侧之凤展开了美丽的翅膀,西侧之凰亭亭玉立,高贵而美丽,呈“凤求凰”态势,诠释了爱情主题。
凤求凰兜肚(耦园)
凤求凰兜肚(耦园)
民间将夫妻和美、求得佳偶称“乘鸾跨凤”,而网师园小姐楼上的凤头鸱吻,则象征了对女儿们美好婚姻的期盼和祝福。
凤头脊(网师园小姐楼)
凤头脊(网师园小姐楼)
乘鸾跨凤(陈御史花园)
乘鸾跨凤(陈御史花园)
凤凰,还象征人类社会之“和”。身负五种像字纹:首纹为德,翼纹为礼,背纹为义,胸纹为仁,腹纹为信。“凤德”,成为圣德之人的化身。楚狂接舆称呼孔子为凤,屈原以凤自喻,三国庞士元、晋陆云都有“凤雏”之称。
唐代的凤凰集丹凤、朱雀、青鸾、白凤等凤鸟家族与百鸟华彩于一身,终成鸟中之王。唐李峤《凤》“有鸟居丹穴,其名曰凤凰。九苞应灵瑞,五色成文章。”唐长安美称“凤凰城”,“寒辞杨柳陌,春满凤凰城”。唐武则天自比于凤,凤凰合体,且整体被“雌”化,成为封建皇朝最高贵女性的代表。
深受大唐文化影响、按大唐长安模样而建的日本平安京(今日本京都)的金阁寺和慈照寺(银阁寺),屋脊上至今还兀立着凤凰。
金阁上的凤凰(日本金阁寺)
金阁上的凤凰(日本金阁寺)
唐代牡丹备受推崇,成百花之王,故“凤穿牡丹”的艺术形象广泛地运用到园林建筑中。园林月梁、铺地、木雕、屋脊堆塑、花窗,处处可以见到凤栖牡丹的优美身姿。颐和园乐寿堂前铜凤兀立,脚下牡丹。春在楼大厅刻有86对凤凰,谐音“百乐”,因称凤凰厅,也有在屋脊中央塑一凤凰,象征祥瑞高翔。
凤栖牡丹(颐和园)
凤栖牡丹(颐和园)
凤戏牡丹(苏州春在楼)
凤戏牡丹(苏州春在楼)
双凤嬉牡丹飞罩(畅园)
双凤嬉牡丹飞罩(畅园)
单只凤凰呈各种姿态,为丹凤呈祥;一说丹凤为丹山之凤,丹山,产丹砂之山,或谓赤山。《宜都记》:“寻西北陆行四十里,有丹山,山间时有赤气,笼盖林岭,如丹色,因以名山。”
口衔牡丹花枝的凤鸟(天平山庄)
口衔牡丹花枝的凤鸟(天平山庄)
凤戏牡丹脊饰(留园)
凤戏牡丹脊饰(留园)
丹凤呈祥(耦园)
丹凤呈祥(耦园)
在《诗经》中凤凰常与梧桐相联系,《诗经·大雅·卷阿》:“凤凰鸣矣,于彼高冈。梧桐生矣,于彼朝阳。”园林建筑中“凤鸣朝阳”的吉祥图案中,凤凰往往都站在梧桐树下对着朝阳引吭长鸣。首翼赤色的凤立于梧桐树旁,对着初升的太阳鸣叫,凤鸣如箫笙,音如钟鼓,雄鸣即即,雌鸣足足,雌雄和鸣曰锵锵。“凤鸣朝阳”,寓天下太平,高才遇良机,福星高照,将要飞黄腾达,也象征着追求光明与幸福。陆游《寄邓志宏》也有“自惭不是梧桐树,安得朝阳鸣凤来”诗句。这成为后世园林中的凤池馆、碧梧栖凤、梧桐院等景点的文化渊源。
凤鸣朝阳(狮子林)
凤鸣朝阳(狮子林)
丹凤朝阳(拙政园)
丹凤朝阳(拙政园)
苏州怡园的“碧梧栖凤”,取自白居易“栖凤安于梧,潜鱼乐于藻”,正是这种意境的物化。此地环境清幽,榭北小院中植有梧桐树、凤尾竹,交相掩映。古人认为梧桐可引来凤凰,且有“飞黄腾达”的寓意。
《庄子.秋水篇》中有一则寓言“惠子相梁”,说有一种鸾凤一类的剜雏鸟,只栖息在梧桐树上,只饮甘美如甜酒一样的泉水,只吃竹子结的果实。这只高洁清白的剜雏,正是庄子自喻。
凤、牡丹、竹(可园)
凤、牡丹、竹(可园)
园林,是为营造“天人合一”、“宛自天开”的人文景境,古代造园之人对凤凰形象的勾勒,是入世、光明和太阳,现如今人们抬眼望向立于飞檐的凤鸟,确是已然心领神会。